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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浮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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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,還是把死透的兔子解了下來。

當然,指望一雙幾近凍殘亦或者筋骨筋斷的手,要解開諸多死結還是太強人所難了些。解了兩兄弟窘處的,是前來送飯的冬小。冬小冬小,但看那名也能知了,是生在冬月裏的孩子。就住在不遠處,往日裏川戊領著城裏壯丁進山打獵時,全靠冬小娘來照料川巳。一來二去熟絡了,就算明知這破院裏住著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子,瞧在眼裏也沒了威懾。人雖小,心眼兒卻是活得很,只可惜生在這餓鬼城裏,十五六的孩子了,卻像個被雪捂住的小蘿蔔頭,總也拔不了個。不過好在性子討喜,倒也惹人喜愛。

那會,冬小提著飯籃蹦蹦跳跳進房時,一眼瞥見屋裏情形還被嚇一跳。大皇子低垂著頭,手搭在三皇子腰上,全身打顫。三皇子沒動作,眼淚卻是嘩嘩地流。怎麽瞧,都像是因為解不開死扣拿不下兔子而急煞了兩人。這麽想著,冬小奸笑了一聲就放了籃子上去解圍。

“三叔,不就是解不開扣嗎?至於哭得那麽慘?”

說話裏,早就利索著解開了繩扣。穿成一串的兔子撲通撲通墜了地,也叫川戊回了神。眼淚還沒擦幹的,倒是先記得擡手給了冬小一個爆栗子。

“唉喲!”冬小怪叫一聲,捂著腦門就跳到了一旁。

“死小子,誰為個兔子哭了!還有,我是你三哥,不是三叔!”

川戊齜牙咧嘴裝惡煞,可惜效果欠佳。川巳不著痕跡收回了手,倒也跟著淺笑起來。

“本來就一把年紀,又弄得滿臉胡茬,他就是喊你三伯也不為過。”

“就是,就是!”冬小跟著做鬼臉。

剜一眼冬小,川戊也懶得再跟個小鬼計較,哼一聲裏矮身提了死兔子就往外走。冬小還唯恐天下不亂,沖著川戊背影又陰陽怪氣喊了一嗓子。

“三叔,待會兔子皮剝不下來記得喊我去幫忙,別又急哭了。”

禍從口出。

本來已經走到門邊的川戊,呼啦一下轉了身撲回來,二話沒說起腳就踹上了冬小的尊臀,動作當真快狠準。

“死小子,我先讓你哭個夠!”

“啊,殺人啦!”

一屋子的雞飛狗跳。

對此早就見怪不怪的川巳,回應也不過是扭過頭去閉上眼自斷六根不聞不問。

鬧騰了半晌,踹得心滿意足的川戊長舒一口氣收了腳,冬小卻還嚎得驚天動地。看不過去,再補上一腳後,川戊這才嘬著牙花子開了口。

“嚎夠了沒?夠了就起來跟我出去收拾兔子。”

不說還好,一開口,冬小嗷一嗓子嚎得更慘了。

川戊翻個白眼,硬生壓下再多補一腳的心後長手一抓,左手兔子右手冬小的就出了房門。乍出房門,裹著雪沫子的寒風迎面撲來,川戊一記噴嚏差點震碎了胸腔子。免不了嘀咕一聲罵天,居然就讓嚎得死去活來的冬小登時止了哭,還噗嗤一聲笑出來。

“不嚎了?”川戊恨恨。

也真是好笑,前一刻明明還哭喊得地動山搖的主,這會居然說停就停。擡了臉時,哪裏能瞧見半滴淚珠子?一張小臉倒是因著扯著嗓子幹嚎半晌而染了些紅暈。

冬小一咧嘴,笑得沒心沒肺。

“不嚎了,沒勁嚎不動了。”

川戊又想一腳踹上冬小的臉。

倒也只是想想。隨手扔了冬小,川戊一腔子心思悉數放回到收拾死兔子上來。鬧夠了的冬小倒挺看眼神,乖乖爬起來湊到川戊跟前,不忘體貼地遞了剝皮的刀過來。川戊瞥一眼冬小,哼哼兩聲算是完了事,接過刀就開始收拾起死兔子來。

冬小就乖乖蹲在一旁眼巴巴地看,然後例行公事樣匯報各種有聊無聊事。

“你的這些天,大哥一直都按時吃飯,你吩咐煮的藥也一劑沒落下。不過前兩日上,大哥喝完藥就嘔了一口血,把我娘嚇個半死。問大哥,他只說是血不歸經,不是什麽緊要事。”

川戊手一頓。

“嘔了幾次?”

“就那一次,吐出口濃黑濃黑的血,還咳了大半日。”冬小托著腦袋,眉頭皺得死緊。“後來幾天,大哥一直咳一直咳,像是能把肺都咳出來,飯也吃不進多少。我娘擔心,好幾次想進山去找你,都是大哥攔著不許去。沒辦法,只能把你留下的草藥全煎了給他喝,總算止了咳。你回來前,大哥還黑著臉嚇我,不許我把這事告訴你。”

川戊手一抖,好好一顆兔子腦袋就被捏成了餅。

冬小悄悄咂舌,下意識捂上了自個腦袋。

“三哥,你別擔心,現在不是沒事了?大哥說了,只是因為天冷得突然,舊傷小作而已。”

所以,拜托別再露出那種想要把人腦袋也捏扁的表情出來。

“還有別的事嗎?”

“啊,對了,城裏新搬來個啞巴女人,好像是叫阿江還是阿水的。”

偷偷瞥一眼川戊,覺得不會再動怒了,冬小這才繼續開了口。

“是你們進山後的第二天來的。一個人架了輛牛車來,像是帶了全部家當。老族長親自見了那個女人,連比劃帶寫字的,總算弄清楚了那女人的來歷。”

“哦?”川戊挑眉,利索著割開兔子脖子放血。“什麽來歷?”

“是打南邊來的,娘家人全死了,好像是惹了仇家。又跟丈夫失散,在南邊活不下去了,才跑來這兒避難。族長見她可憐,就讓她留下了,還派了幾個人去幫她安置下來。就住在操練場邊的茅舍裏。後來她自己在外面支了個棚子,做些豆花來叫賣,沒錢買的拿東西換也行。”

“豆花?”川戊皺了眉。“翻空了城也找不出顆多餘的豆,她拿什麽做豆花?”

“嘿嘿,這你就不知道了吧?當初她來時趕著的牛車上,除了些簡單日用,剩下的全都是豆子,一筐一筐的,分量足得很呢。剛來那天,她還每家每戶都送了些當謝禮。三哥,你有空了就去她那攤子上嘗嘗她做的豆花,嘖嘖,比皇宮裏的東西都好吃呢。”冬小嘖著嘴,一臉的神往。“我拿一雙筷子跟她換了一大碗豆花,足足吃了大半天呢。真是這輩子我吃過的最好的東西了。”

川戊又不說話了,只拿眼死死盯著淌著血的兔子,眉頭不著痕跡地擰了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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